废稿大师的尸体初步判断:咸死的。

行舟渡重山

搁浅·记录仪

那是一个不厚的文件夹,里面散落出几张草率涂抹的纸。再往后翻了几页,则是一张张充斥着整齐字句的记录,字迹很清秀,可以看出这应该是某位细心姑娘的手笔……但顶端标题似的东西已经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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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表我的部门,感谢你接受最后的采访。请记住,这不是盘问,也不是审判,而是记录真相。真相只能有一个,而所有其他版本永远不是真相。*我想得知真相,我会记录真相,这也是记录员为之存在的意义。】

:记录员,请容我打断你老套的开场白:不用再和一个即将走上断头台的人留有怜悯,那是一种无聊的把戏,当上位者随手一指时,哪个版本的道听途说都可以成为真相。哦,说真的,作为一个记录员,你看起来太过年轻了。是改造的机械皮肤吗?看来他们已经研究出所谓的驻颜修复了啊。


【这是我的真实年龄。但您所说的驻颜剂确实已经问世,我还以为您...】

:哈哈,岁月总会在某一处高抬贵手。


【这倒属实让人羡慕。接下来您可以开始简单说明起因了】

:简单来讲,我不满于现在的生活,死亡搁浅更给了我这个机会——为了夺权而谋反,通过九龙天书引得苗疆中原的动乱,并借机除去先王,或者上一任的领导人,如果你们愿意这样称呼。


【是贪念吗?】

:不然我会在寺庙里敲钟念佛,就像我某位侄子以前所做的那样。木鱼,鼓棍,叮咚作响。空空大师。他曾如此自称过,虽然我至今未曾真正弄懂其中含义,又或者只是他随口一提。但这确实是个不差的法号,若真正哪日看破红尘,我可以直接窃来用也不定...啊。这个年代还有木鱼和寺庙吗?我印象中的那一次灾难几乎毁灭了全部的宗教信仰,更不要说现在……机械已经将宗教信仰彻底肃清了么?


【不、不,当然还有...】

:也是。毕竟世界上总有些痴人。从某种角度来讲,说不好究竟谁才是更执迷不悟——不要误会。我本身很尊重所谓的信仰,虽然我曾当堂否认大祭司..前任大祭司..还是前前任?我在边缘地带蜗居了太久了,对站在中央的人感到无比陌生。还是大祭司吧,我习惯这样称呼他。大祭司是个好人,就像各种故事中的好人那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且他的占星术足够精准,不比现在各类精密的计算要差。要知道,电脑计算出的只是可能性,而他可以给出更有目的性的指示。我不得不承认,尽管已经过了这么这么久的时间,当时我坐在那里、那把椅子上的时候,除却傲气和其他缘故,还有一分恐惧。至于恐惧的东西,未来或者被指定的未来,这有什么区别?我曾认识的人告诉我:我们无法选择命运,我们必须各尽各的本分*。曾经我认为这是一句胡扯。


【可以好奇一下,这一位朋友是?】

:相信我,记录员。在史书上,有些人的话比他们是谁更重要。


【比如说,您?】

:喔,犀利的女孩。


【不好意思,我有冒犯到你吗。】

:不必担心。我承受过比它凶狠百倍的言语。这就要提到另外一个人,不过现在还没有到他出场的时候。至少在我要讲的这个故事里不是。其实我们要比故事中所说更早一些相遇,但那只是一次无伤大雅的会面,足够特殊,但是绝非举足轻重。


【对您来说,那什么算作举足轻重呢?】

:现在。这里。


【这场谈话?】

:不。谈话只是我配合完成你的任务,因为我还想当一回好人。那句古话怎样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是期待谈话结束后的一针,没有疼痛,没有其他,只有再见。


【事实上,记录通常会由上面检查定夺后再下达是否执行死刑…沉睡的指令。而且对您这种遣返者来说…】

:这可真是可惜。初春的苗疆太潮湿了。虽然我很喜欢春天,因为春暖总意味着花开,而后花园里总有许许多多的花。和现在所谓的电子花卉不同,死亡搁浅之前,那个年代的尾巴里我们还在用土和水和肥料亲手栽培。虽然栽培的那个并不是我。姚金池。我相信这个名字并不会陌生,你一定早做过功课,而她是最基础的一条。那是我的女管家,从起居到各类活动,除了占领我大段时间的谋反大业以外,她基本充斥在我以前的每一段生活中。我对她颇有好感,这是无需否认也无需辩白的事实,尽管这种情感在身份问题上演变的太过复杂,但谁能不对一个悉心照顾你的姑娘动心呢?所以那次求婚,也是我唯一一次,并不只是单纯的政治需求,至少我会这样安慰自己。姚金池的园艺技术很好,她将后花园的花草照顾的很好,我实在想不出任何比好字更恰当适宜的形容了。我们常常在第一场春雨后结伴游园,她会将这些花是什么花、那些又是什么一一仔细讲给我听。第一簇绽放的总是西南角的迎春,若是运气好些,还有些桃树,悄悄背着花期提前吐芽,含苞欲放。其实自前几次后我便知悉的差不了多少,但我总是不吝啬口舌去问的,再听一遍也是无妨。何况,我相信那个时候我们二人确实乐在其中,至少暂且放下其他来讲。

但我依旧讨厌潮湿,不管它是否是春雨留下来的痕迹。或许因为我母亲死在一个潮湿的夜晚,悬挂在一根潮湿的梁木上,所以我对潮湿很不感冒。而且我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潮湿带来的病痛足够要我半条小命...抱歉,这样讲是否太过啰嗦了?


【无需道歉,记录员理应记录的越多越好。只是我没想到,您竟然会这么...多话。】

:我只是不擅长说话,并不是不喜欢说话。要知道,前半生别人疯狂想与我说话,但我不敢说,而之后我一个人再没有人陪着讲,直到现在。再说,我想你多了解我一些,或许能更好对你去了解真相。


【去体会您的感受吗?】

:不,当然不。你如何能体会我的感受,你我都是独立的个体,这不会因我的言语而改变,更无法将我脑内情感和思考拷贝到你的脑中。不要尝试去揣度我,因为我自己也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哈,像清晨薄雾中的森林一样。其实我一直痛恨早起。


【听起来很不一般。】

:因为我不是一般人...至少也是二般。


【当然,当然。我想如此。】

:多谢你的抬举。记录员,为什么不丢掉那些敬语呢?这能让谈话更加愉快,给我一个这真的只是朋友间的交谈,而不是一场审讯的错觉。


【如你所愿。你有很多朋友吗?】

:喔喔,这可彻底打破我的幻想了。朋友不会问朋友这种问题,但鉴于你是记录员而我只是坐在这里,双手双脚都带着镣铐的囚犯,我会告诉你,有。我对于“朋友”这一词非常随性,所以谁都可以是朋友,生意往来的朋友,相互利用的朋友,总之,能带来好东西的人,都是朋友。


【交心的朋友呢?】

:......说来惭愧,回想看看这一世人,竟是寻不来一个。


【您还真是..孤僻。】

:或许吧。要知道,当你悬着一颗心的时候,连放心都很难,又要怎么交心呢?我奔逃了一辈子,在皇城中逃,在山林里逃,在棋局上逃,逃到最后真正逃开了,心还热乎着,人却连个影子都没了。


【听起来像传统意义上的悲剧。】

:别这么着急给我的故事下定论。我还蛮喜欢它的。


【好的。那我们继续?】

:继续……那次求婚是一场另有目的的行为。尽管我一度逃避这个事实,但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是。我为了试探情感在人心中的分量,以便让我更好地达到操纵……不,推演更为恰当,推演未来行进的目的。我对我的这位女管家抱有好感,很可惜的是,她对我的情感并不能上升到可以称之为‘爱情’的男女之情。我们确实有情……不要误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并不希望因为一个将死的代罪之人的话去玷污她的清白。假如,是假如,我们在一起的话,确实可以生活、甚至很好地生活下去。


【据我所知,您曾经拥有过这个机会,但是被您拒绝了?】

:敬语,姑娘,还是说我的答案让你感到退却了?是的,我确实拥有过这样一个机会。我亲自拒绝掉了。不必去揣度太多,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因为不想,不应该。破镜重圆是童话故事的结局,不是成人故事,更不是一个反派的。为了预防后世或者一桌子专家围着我这些没有意义的闲话开会,我便讲得更文艺一点吧——有人从痛苦中获得满足。我曾嘲笑这种异样,然而时至今日才悟到这不过是生命圆满的一种。每一个进程都是一种折磨。痛苦也好,迷茫也罢,正是这些所被人唾弃的,才会将满足提炼成最纯粹的精华。


【很值得深思的话,您…在追求苦难吗,还是已经满足了?】

:真是倔强的姑娘。都不是,也请千万不要为这些话投入过多的时间。诚如我所说,这些都是废话。不必为我做任何心理侧写,或者思考我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这个问题有我的侄子侄孙烦恼已经足够了。竞日孤鸣只是一个人而已,他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因为太没意思。他和其他人一样残缺,一样完整,一样自私且在意自己,所以不允许自己残缺,又不肯定自己的圆满,这是一种执着的追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


【您悟了?】

:那我就是‘空空大师’啦。


【哈哈。回到正题吧。那场求婚……】

:那场求婚,不得不提到我故事中另外一个早早退场的主角。千雪孤鸣。我不过多赘述他,也不过多赘述他与我女管家的关系了。他们没有关系。除了我的女管家曾移情到我的侄子身上——这没有什么不对。事实上,千雪孤鸣确实很满足‘男朋友’这个形象的需求,若非与生俱来的性向与身份问题,很难说我本人是否也会被吸引。


【为什么是‘移情’?】

:喔,敏锐的姑娘。不愧是在这般年纪就成为记录员的人。移情,因为我认为姚金池对千雪孤鸣的爱恋也非最纯正的爱情,我认为,或者说我自以为是地认为,她同样在追寻千雪孤鸣身上所拥有的一些特性,譬如自由。金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这一点经常让我又爱又恨。


【恨?】

:聪明人并不好糊弄。你不能骗一个聪明人,能骗他们的只有自己。


【但是据官方透露出的消息来讲,姚金池姑娘并不知道您的计划】

:她可以,她只是不想,与此同时,我也不想。这是一个双赢的法子。


【如果不算入您行为所造成的伤害的话】

:是的。这只是一种选择。木已成舟,你不该纠结于过去,特别是过去很久的事情。


【很可惜,我吃的是这一口饭,每个记录员都是。】

:不是每一个。像你这样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很少有,我遇到的大部分都足够圆滑。


【我就当作夸奖收下了】

:它确实是夸奖。千雪孤鸣目睹了求婚的全过程。这不是一次失败的求婚,至少我拥有了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事情。于是让千雪孤鸣和姚金池入局便不再是什么难以策划的事情。特别是当时的统治者也确实存在让我那位小侄子牺牲的想法……死亡搁浅并非毫无预兆的。苗疆从很早前就开始计划准备了,桥婴,你应该也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这就是苗疆的计划。而我,对,我,不是什么BB一号,事实上,这个荣誉名称应该冠在我头上,就是当年第一批的实验产物。不必惊讶,孤鸣的血统没有那么高贵。我也对我的来历一知半解,反正等我真正睁开眼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是那一位科研人员了。你应该听过她的代号,‘喜’。

喜娘,我曾经这样称呼她,并不确定喜是否真的是她名字中的一部分。她教会了我很多,无论是技术还是如何做人,真的很多。如果不是我贫瘠且可怜的记忆有限,她一定会是我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限?】

:我忘了。


【或者是不想说?】

:哈哈,不必这么为难我。每个人都要有一些独属于自己的回忆,更何况,我确实也很老了。


【真难想象,当年叱咤风云的人,也会有老到忘事的一天】

:总有些不可战胜的东西。天灾,人祸,包括爆炸——它不过是被无限地推迟了而已。没有人可以抗争自然的法则。






搁浅的补丁番外吧,竞日孤鸣视角,对话体,致敬《云图》中星美记录仪那一章节。

没写完,一时半会是不会继续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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