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大师的尸体初步判断:咸死的。

行舟渡重山

【冥医】一剑

#杏默友情向。原剧延伸。杏花第一视角。


  我的朋友想杀了我。

  他给了我一剑,那一剑真他妈的疼。


 我死了。可能还没有。醒来的时候,有人还躺在琉璃树下,我,胸肋斜下方的地方撕扯开一道裂缝。用被字句形容会更为合适,一个人的肉体不会自己突发地开裂,血液也不会流淌到血管之外的地方去,医学的角度来说,这些都是有可以追究的原因的——绝对不是因为我酗酒。更何况我的酒瘾速来是怡情的小酌,同伴花月美人而醉,不是无厘头地吸收一团乱糟糟的酒精,愈多愈好,然后尝试让脑子里的东西混杂成一团浆糊,把真正可以称之为生命的东西彻底淹没、淹到窒息为止。我或许曾这样过。那么短短的一段日子。可能很长,但是回忆里总是很短的,毕竟生与死之间的界限没有弥留太久的时间,一睁眼、一闭眼。有些可怜的人连闭眼都做不到。佛家的须臾芥子之说放在现在大抵更有韵味,但我一知半解,就略过不提也罢,能省下喘一口气的时间。多喘一口气,别小看它,这可是临死前走马灯的时间。


    或许你已经察觉到了,这种意识混乱的走马灯情况已经在我无序的、自由的联想里展现一二。随后可能是更多的荒唐与怪诞,比如说,‘你’。是的。你。墨客骚客会比我更好用诗意的方式形容‘你’,但我只是想要在死前整理一下思绪,需要一个足够倾诉、未必说出声却能承担起此责任的对象。原本是有这么一个负责干这事的人的,但是意外发生,唔……也没有那么意外。一切都按照约定俗成的计划发生,他的、我是不知道具体也想不明白具体的计划,于是这个人依照计划不见了。世事无常嘛。现在他没有了,而我要死了,所以‘你’出现了。


我死了,就像我说的,但还没有死透。前者是我自行给自己现状安下的先决条件,后者是此条件、假说、果然还是假说这个用法更合我的心意,比较贴合一个医者应有的气质,大胆中不泛严谨。后者是此条假说的直接反馈。实际上,鉴于意识仍在这具躯壳中,譬如我对着空气无谓的对话,用死来定义我未免为时过早。我遇到过太多这种情形的病人,临死不死,要活不活的,这种状态看得太多了,遍习以为常,不再那么地在乎了。当然,也因为其中大半最终都被我救活了。信手拈来似乎过于简易,但我拥有一种自信,源自于自身的自信,我可是幽冥君、天下第一兵的传人。


    简单来说,我是个医生,是个很好、未必很好,但是医术高超的医生。


    或许你认识我,或许听说过我,但是这不重要……过去的故事你听过太多遍了,我们谈谈那些避而不谈的东西吧,譬如这一剑。

    

    故事的结尾是:我的朋友想杀了我。他给了我一剑。

    

    故事的开头是:我的朋友想杀了我。


    开头与结尾看起来相差无几,但是这其中的曲折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过、太过难以想象了。你应该注意到我的说法了,我的朋友,冥医没有太多的朋友。不要和医生做朋友,太累了,无论是你还是医生。这一件事我在往来的行医路途中深深认知到。这不是一个和平的、美好的年代,这个年代人们存在着极大的认知误区和偏见。药理,提到医学,药理必然是第一位的东西,好像所有沉疴都可以通过吃进去些什么解决掉一样,好像某一粒药丸就可以延长人的寿命——上位者速来最相信这个,一点名贵的草药,真是浪费,一点莫名其妙的物质,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放在火上烤一烤……只有挣杵的江湖骗子才会干的事情,却被无数人过度吹捧,实在是太离谱了。而且这方法太不直接。如果你的身体里有一团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或许你应该试试更直接的方法,把你的身体打开,然后把那个东西取出来。


这是有前提条件的,打开身体也不像我说的这么简单。但是我有技术。也有能力。只不过缺乏信任,被信任,因为被救治的人大多数没有一颗足够超前的心和坚强的精神。我偶尔遇到过几个有的人,他们很快死了。有的死在我手上了。但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病。他们为了更美好的东西献身了。


我说过,我是医生,而且前面的话语看起来不像是个喜欢煎药的。不是不喜欢,但我动刀子的情况更多,因为我的师尊是天下第一的暗器大家,我用刀自然也很顺——仅仅止步医药的刀。无影金梭,我曾经操持这样一柄精巧的、细小的刀,我不再用了,因为它过于危险,但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


意识到这一点但的那天,我与他相遇了。


那个朋友,这里用他字代替,他遇到我的时候,我正给床榻上的人阖上眼睛。那是一个勇敢的人,我说床上的家伙,他死掉了,因为我的失误……计算的偏差。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当时我正在创造一种新的病症的新的疗法。这里如果讲太多,恐怕等我的尸体凉透了都还没有结束。就先略过这一段无聊的理论知识吧。总归就是,我在做必要的医学实验,为了一种更好的疗法,在告知病人的情况下,开始了实验,以失败告终。病人死了。


无影金梭,我手里的刀,是杀人的凶器。


没有人会来为我判刑。甚至没有人会来宣布我有罪。床上的人患着这病,本就命不久矣,更何况我们之前沟通过了,至少我说过了,而他,作为一个患者,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又哪里有什么选择呢?我是在救他,真的,至少做了应有的尝试。尽管他不一定那么清楚。我杀了他,但是我在救他。后者才是真相。


可当那家伙走进来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地心虚了虚,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别想多,不是那个人的问题。虽然我的朋友偶尔会维持一种气场很强的形象,但是平日里他不会借此压人,并非什么咄咄逼人的人。那是其他人(这种人还真不少)自我意淫强加上的东西,和那种,没事有事就来找我看病的有钱子弟差不多,明明屁点事没有,非觉得自己要死要活。顺带一提,后续我改了诊金的价格,这种骚扰明显少了很多。我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可能通过一种类比的方式送给那些被我朋友吓到的人?我猜是吓到。


我在心虚,是明确的心虚,因为我刚杀了人。虽然我是为了救他。可我杀了人。杀了人!这事不算小,特别是当你只将目光放到你杀的人身上的时候。真正动手杀一个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比切肉要难一点的。肉是死肉,切下去,只有一阵波动,由你的刀向外扩展。而切活肉,这阵波会回弹回来,重新攀上刀刃、刀柄、指尖。切肉。你的刀下去,切到肉里,然后血会顺着刀的纹路,无影金梭甚至有专门给刀放血设置的血槽,血不会喷溅,如果你的刀法够精准,手又不抖的话。它们会涌出来,你的刀能感觉到,你的手也能感觉到,跃动着的、温热着的、鲜活着的。然后你需要小心翼翼地扭转你的刀锋,注意不要划到骨头上。如果碰到骨头,通常它会卡住,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取出来。并且你会觉得这柄刀实在是太钝了。它们会摩擦,你不能继续流畅地运转刀锋,不得不一段一段,间断地行动,并且每次动刀的时候总容易不小心歪到其他地方去。切肉的时候,你会切错大小。杀人的时候……你总会杀死人,但是这感觉,你杀死了不一样大小的人,尽管或大或小都是同一个人……你能明白这种感觉么?所以说,不幸中的万幸,我未来的朋友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杀死他了。不需要因为走神和惊吓让这个人死得更‘大’或‘小’一点。


我阖上了死者的眼睛,手指上还沾着没有完全干涸的血迹。本来它不会染在死人皮肤上的,只要我动作够轻,但是现在它染上了。一道褐红色,颜色和一些浮在颜色上的粉末。


“你不该进来的。”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门没有关。”他指了指门,而后垂了眼睛,将目光低下了一点。我知道他一定是看了我的手,还有那双染血的眼皮。


“那你也应该敲门。”第二句,我不肯让步。


于是他退到了门口,一只脚迈在门槛外,一只脚踩在里面,敲了敲门。


尸体已经被关照地足够了,我趁着这个间隙拉上白布,转身不去看那家伙。“没人,”我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接客人。”


我不知道他什么反应,但是确实在这一句话后离开了。


说这么多,不是为了纪念这一次相会,只是告诉你一下我的状态,这状态会持续蛮久,会继续发酵。并且在我的思维里,并不是什么太聪明的脑子,我不是、不想、也当不成智者,如果你是动刀子救人的话,还是不要当智者吧,太难了,无论是动刀子还是救人。在我的想法里,我这个状态隐约也指代他的某些必将,现在的话是已经在面对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有这些东西……我知道,这话太聪明,确实,这是他说过的原话,我引用一下,以便套上一语成谶的感慨。


另外一点,不太重要的一点,他是个有意思的人。我也是。不是每个屋子里的人都能说出屋子里没人这种话的。


我未来的朋友第二次拜访时,就是很普通的拜访。无影金梭暴露了我的师承,虽然本身也不是什么可以隐瞒的东西。但我确实不愿意太过高调。这里是羽国。而羽国目前的状况并不太好。


他问了我第二句话。话中间停顿了一下,现在想想,估计是这个人有意的。


“你……没有救了他。”


很别扭的文字,很别扭的语气。他原句大概是:你杀了他。


不需要猜,可这句话通过这种方式说出来,或者我臆想着说出来,就有了别样的魅力。这是一种说话的艺术。刚好让彼时还是一团乱麻的我被狠狠地触动了。


“你还会继续救他吗?”


说实话,他在这里就已经丢掉我了,我的意思是,我在这里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才是我们之间对话的第三句而已。他。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和不久后、还没有到那一步的我类似。我想了很久这句话,哪怕现在亦然,没有想究竟是哪个他,我救过太多的他,也杀过太多的他。你还会继续吗,杏花君?我如是问过自己许多次,许多许多次,每次的回答类同,却总能以不同的口吻自答。


遂点点头。当年的我尚不知生背后的背负,也不懂死背后的漠然,那时点头,不过因为脖子上只系着一颗头颅,不够沉,刚好能承受住。还有就是,怕一张嘴暴露我思维迟了一步的糗。


这是一种简单的关系。点头。应答。做该做的事:救人。杀人。


前者后者,不知道到底在做哪个,若是在做,便持续做,若是要做,便放手做。


他杀人,救人,我杀人,救人。


因为死的人太多了,于是成了朋友。这听起来很离奇,但是当太多生命从你身边流逝的时候,没有丢掉的那个,就自然而然地变得更珍惜了一点。


死的人很多。但我没有太多知觉。我的朋友很少和我说这些东西,只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些出自于家国情怀、壮志雄心的见识与心胸……这么说吹得太过头了。但是偶尔我们的确会谈论到那些沉重的东西,他以很轻地口吻讲着这些话,而我以很轻的口吻轻轻吹一口气,把这些东西都吹走。烦都烦死!谁没事闲的要聊这些?我是医生,我很忙的。


忙着杀人,忙着救人。


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杀和救。出自某些类似的高尚理由,发自于高尚灵魂的举措,用以一柄见血不见血的武器,从皮肉割至心肺。杀太多的人,是否会杀到自己?这种反噬,我在开始酗酒的那一日便已想到了,堆积在骨隙里的沉疴,看着病人死在掌中的无可奈何。我不是神仙。这个感觉在默契养成的那一日便隐约见了苗头,终于在梅香坞的那一场失败中迸发出星火。


杏花君,是杀是救,是救是杀,做或不做,想得清楚吗?


再之后。你不应该来的。他说着。


这话听着过于耳熟了,我似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过琉璃树没有门,自然不必敲门。这不是个偶然,他在等我来。我来了。那个问题我已经做出选择,因为我不得不做出选择,不得不给尸体盖上白布。我不是神仙,我太过清楚。


他也不是神仙。


所以他要杀了我。


时至此,至他杀了我到正在死亡的现在,我才有些想清楚这个基础的逻辑。这带来了些许安慰,或许不必死得那么迷茫与痛……什么?你说?跳跃性太大了么?他为什么要杀我?


为了救人。我杀人是救人,他救人是杀人。这是一样的,至于为何走到这一步,只有他最清楚,我想不明白,所以就不想了。喂。我搞你出来絮絮叨叨是为了整理思绪,你不要老让我多想些阴谋论的东西啊!


……唉。杀人,救人,他给了我一剑,那一剑真他妈的疼。



……

…………

………………

“你还会继续救他吗?”


我还没死,我正在死亡,在一个通向活着和死亡的分叉路上,踯躅不前,因为我暂时还不能感知到我的躯体。但我还没死,不然这些话我是说不出来的。哪怕是无声地说出来。他没杀死我,到现在还没有,说实话,我有点无聊了。以前的一些对话在我的脑子里嗡嗡直转。我得看看情况。


你还会继续救他吗。


他,他,他,他,他。从万曙天到万雪夜,恋红梅到幻幽冰剑,还有师妹,还有亡命水和无影金梭……全都是他。我觉得我有点动摇了,我得救人,我是个医生,对吧?


当然不是因为我怕死!


虽然我确实怕死。怕死是杏花君成为医生的理由。在我太小的时候,我见过饥荒,见过瘟疫,见过天灾,见过人祸。死亡不是一种概念,而是一种体验。我吃过树皮,啃过草根,或许甚至吃过人肉而不自知……饿到没有知觉的时候,你无法分辨你在咀嚼的东西。死亡,我从那时候起就幻想过死亡,但是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过了,直到现在。虽然是一种很不同的死法,被人在肋上捅了一剑,可我还是突兀地想起了那些飘飞的烟尘和无名石头堆起来的坟包。不是完整的坟包。有些坟包都被人抛开,去啃噬里面埋葬的烂骨头了。


……


和你说完后,或许我确实开始怕死了。


有些搞笑是吧?没有关系。笑吧,我本就是个诙谐幽默的人。这是我的长处,我不觉得不好。畏惧才能带来尊重,这是我最近重新学会的道理。畏惧生命也是一种。我怕死。我怕死,胜过怕活着,人总知道怎么去活的,因为他活着。这话其实也不是我说的。但是我现在觉得很对,就拿出来当一个借口吧。


更何况,杀了人,还要救人呢。救人,这才是医生该做的不是吗?从很久前起我就点头了,我要继续救他的啊。


杏花君,救救他,救救这个将死的人。


……


呃。


嗯呃。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身边安静得可怕,你知道的,一个人也没有。死人不算在内。我首先得确定一下我的伤口,可我看不清楚,视线被厚重的衣服布料遮掩住了。

不过至今没死,代表它一定不是个致命的伤。


我能处理的了的。


是的……在可处理的范围内……还有,谢谢你,故事就先讲到这里,结尾在前面已经和你提过了,现在我得去救个人。或许会成为番外故事也说不定?就像是:朋友想杀了朋友。朋友救了朋友。


呃,其实不太妙,我实在不擅长这个。算了,不要纠结文字游戏行不行得通,我该救人了,之后可能会是一些痛苦的哀嚎声。这不适合讲出来。太丢人了。不是我自愿要这样丢人,实在是这一剑太他妈疼了。


没死也很疼啊。



评论(1)
热度(20)

© 行舟渡重山 | Powered by LOFTER